在苹果的战略谋划里,果链出走中国、选择印度,是必然的。
三大信号同时释放,富士康杀回来了!
先是上个月,富士康宣布将在郑州建设富士康新事业总部,投资10亿人民币。河南省委书记出席,省长亲自与富士康签约合作。
与此同时,深圳龙华富士康工厂,开始加大招工力度,比往年提早了近半个月进入招聘旺季。据财联社报道,龙华电子厂(富士康)、立真科技(立讯精密子公司立臻科技)、泰蓝电子(泰州蓝思精密)、惠州电子厂(即伯恩光学)等果链公司,已经是目前招聘市场上的主力军。
紧接着,英国《金融时报》一则旧闻被翻出,称在印度组装的iPhone 15的零件良品率不足50%,加上检测出大肠杆菌超标。一时间,苹果要将iPhone16的产能迁回中国的消息铺天盖地。
尽管《台湾经济日报》随后发布消息说,富士康还是会在印度制造iPhone 16 Pro与Pro Max,但也有招聘中介透露最近两周郑州富士康工厂新进员工多达5万人。这一次,果链再次站在风口浪尖:
为什么库克一边重仓印度,一边强调“没有比中国更重要的地方”?
为什么苹果供应链动心迁移,随之苹果在中国市场销量就滑落到第五?
为什么明明印度良品率在中国制造前不堪一击,苹果还要死磕印度制造?
“双面押注”背后,有印度的决心,有库克的权谋,也有中国意味深长的谋篇布局。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博弈。
一、中国大陆:脱不了钩,回不了头
果链真的和中国脱钩了吗?
当然没有!
今年4月,苹果公开的最新“果链”清单中,中国厂商“十进八出”,近三年来首次净增加。
这意味着,果链对中国的依赖程度加深了。
在苹果最新的187家供应链企业中,92家来自中国,占比超过50%。而中国大陆的厂商达到51家,占比为27.3%,稳居首位,中国台湾的厂商41家,占比约为22%,排名第二。
值得注意的是,本质上,印度生产的iPhone,核心零部件依然从中国大陆进口。所以,不论苹果把果链转移到哪里,“made in china”不是写在外包装上,就是刻在核心零部件上。
这也是为什么库克重复强调在苹果供应链上,没有比中国更重要的地方的原因。
也解释了为什么富士康今年旺季招工,工价最高的还是负责摄像头模组生产的WWW事业群。
但必须承认的是,苹果和果链都在加紧投资印度市场,减少进口成本。
英国《金融时报》消息,苹果已经通知零部件供应商,希望从印度工厂为iPhone 16采购电池;
美国之音报道,塔塔电子正在将其iPhone外壳工厂的产能扩大到两倍,计划雇佣约50,000名工人。新工厂预计将于2024年底投入使用,用于生产iPhone 17。
印度卡纳塔克邦政府去年8月宣布,富士康计划在这投资6亿美元。其中包括一个将为iPhone制造机械外壳的工厂,以及一个与美国应用材料公司合作经营的半导体设备制造工厂。
中国的德赛等电池制造商被鼓励在印度建立新工厂,中国台湾的电池供应商思普罗科技也被要求在印度扩大生产以满足未来订单。
比起能追着苹果满世界跑的果链企业来说,产能转移带给中国大陆的阵痛,是更加剧烈的。
此前,果链上的中国供应商超过150家企业和259个工厂,分布在长三角和珠三角以及中西部地区。而这些供应商和他们的供应商在中国结成了一张张产业网络,串联起的是几千万底层劳动力的生活与生计。
郑州富士康工厂是全球最大的苹果手机生产基地,巅峰期一度雇佣了35万名员工。2017年,郑州手机产量接近3亿台,2023年下滑到1.43亿台,缩水了一半以上。
海关数据显示,今年前5个月,河南手机出口1100万台,出口总额445.26亿元,同比减少500多亿元。
产量缩水的连带效应是工人丢饭碗。
此前有富士康员工透露,2023年仍在富士康园区上班的员工,仅剩六七万。下岗的二十余万富士康工人被迫外出谋生,加上一些聚集在郑州富士康周围的上下游企业,也在“富士康跑路”的环境下破产倒闭,河南流出的人口相当于1.5个海南。
产能减少后,代工厂对劳动力的要求更挑剔了。
IT之家提到,一位有十多年经验的劳务中介表示,国内一些果链代工厂对工人的年龄限制更加严格,不再招收23岁以下的学生(暑假工),也不招收42岁以上的中年人。
2023年,中国人的中位年龄已经超过了42岁。这意味着中国一半以上的劳动力已经没有资格做一名果链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了。
而拿着本科学历的二三十岁年轻人,又有多少愿意进工厂?
这一趋势下,那些初高中学历的80、70后,找工作的压力更大了。
“多条腿走路”,是河南的最优解,也是果链上的中国企业的最优解。
比如在2021年被踢出果链的欧菲光,利润一度暴跌90%。现在,欧菲光已经进入“华链”,为华为Mate 60提供摄像头模组等零件,今年上半年预计盈利3600万~4500万元。
但不是所有被剔除的企业都能涅槃重生。还有更多企业,困在“果链”的围墙里。
二、生产难度:轻度、重度、印度
既然去印度是时代趋势,那果链在印度过得到底怎么样?
不妨换个思路:你的身边有去美国留学的、有去英国留学的、有去澳洲留学的,你见过有国人去印度留学的吗?
生存难度划分为“轻度、重度、印度”不是在开玩笑。
富士康之前,苹果在印度最大的代工厂是纬创。印度总理莫迪提出要打造“印度制造”后,纬创先一步去印度投资建厂。从2006年到2020年,纬创在印度,巅峰期达到万人规模。
2020年底,纬创厂区被2000多名印度员工恶意打砸放火,损失高达5951万美元。但当地政府以“工厂违反劳动法在先”为名,要求纬创自负损失。
失望的纬创看透了印度市场,准备撤走时,印度资本开始显露出罪恶嘴脸。不由分说,将纬创工厂技术和产线强硬收购,誓要从强大的果链中分一杯羹。
身在异乡的纬创抵抗不了印度“杀猪盘”,只能接受被印度塔塔集团收购。
经此一役,纬创元气大伤。2023年苹果分配给纬创的iPhone订单只有1%。而印度塔塔集团,就是导致印度组装的iPhone15良品率仅有5成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印度资本围猎果链企业,苹果却袖手旁观?
因为苹果在印度,没有太大话语权。在其他市场,苹果零售店基本都被苹果全权掌握。但印度对外资天生敌视,苹果在印度的零售店基本都和印度财团合作。
这还算是印度对苹果的“优待”。换作中国企业,vivo三次遭到印度政府的天价罚单,还被要求低价让出在印公司51%的股份。中国科技企业“瑞健未来”被要求在印度建厂才准出口,且印度公司高层“必须是印裔”。
强势的印度财团和资方,让印度被西方媒体送上称号:外资坟场。
更大的难题是,“在这里,除了劳动力,其他一切都很贵”。
据《财经》杂志,2023年果链企业一个普工的人工成本,中国珠三角是6000~6500元/月,印度仅为1500元左右,用工成本仅为中国的四分之一。
但这点劳动力成本优势,无法对冲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在头上的天价罚单。小米就曾被印度以“向外国实体非法转移资金”为名罚了48亿人民币。
腾讯科技提到,雷军曾说:“小米在印度其实都是用财务和法务在对公司进行管理。”几乎每一家外资企业在印度,都需要花费巨大精力和成本,来应对当地“高标准立法、普遍性违法、选择性执法”的法律惯习。
印度制造也达不到惊人的“中国速度”。
中国大陆代工生产一台iPhone,95%的零件可以在1个小时内送到富士康的组装车间;
东南亚国家,一艘船可以在8小时内完成卸货;
但在印度,同一艘船可以在海关仓库里滞留好几日。
今年夏季,印度新德里气温飙升至52℃。高温环境下,印度对企业发出“限电令”。要求包括富士康在内的工厂,必须减少30%的生产用电量。
这让富士康印度工厂的规律性生产充满了变数,生产效率和质量大幅下滑。
至于劳动力,苹果和果链上的企业,都掉入了“廉价”陷阱。
印度劳动力的廉价,代价是:
女工拒绝在月圆之夜上夜班,理由是犯了宗教禁忌;
印度奉行行业内标准的茶歇时间,往往“刚刚坐稳在座位上,下一次休息就到了”;
中国富士康工厂里连续十几年的“三班倒”,被印度工人暴力反对。
他们烧毁了印度卡纳塔克邦宣布“12小时轮班制”的拟议法案副本,敲开经理办公室的大门,说:“我必须活着才能工作”。
另一边的中国富士康工人,螺丝都快拧出火星子了,还在暗暗发力:“我必须工作,才能活着”。
倘若只是“消极怠工”倒也罢了。和中国三千块招一个大学生不同,印度廉价的劳动力,是真的廉价。当地没有电子制造产业基础,中国工程师为印度工人编写教程,却发现印度工人既看不懂内容,也看不懂英语。
好不容易手把手教会了他们怎么调试机台,下次又犯了相同的错。
印度工人理由是:“他们没有教我”。
旁边的中国工程师只能叹气:“我还要教多少次”。
一股学霸给学渣讲题的无奈感扑面而来。
已经这样了,印度还要卡中国工程师签证。2020年到现在,印度对中国企业实施了“亚洲最严格的限制措施”,包括严格限制对华签证发放和中国投资。
数据显示,印度对华发放签证数量从2019年约20万份签证,下滑至2024年迄今的仅2000份。
当地媒体直言,印度制造工业很大程度上依赖来自中国大陆的优质专业技术人员,即便是在电子产品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在印度经营的中国台湾制造商,也需要寻求中国大陆专家的帮助。
但也拦不住强势的印度政府,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综合来看,果链在印度,既没躲过“杀猪盘”,也解决不了劳资矛盾,还得忍受劳动力素质低下导致的50%合格率和超标的大肠杆菌。
明明果粉已经疯狂呐喊:“别让印度毁了苹果”,为什么库克还是坚定不移?
三、决心、权谋与时间
三个原因:印度的决心、库克的权谋,以及发育的时间。
即便印度喜欢用强硬手段吞并外资,但其发展工业的决心,不可忽视。
2014年莫迪政府提出“印度制造”倡议,在执政期间陆续提出“分阶段制造业计划”“国家基础设置规划”“自立印度”综合经济方案和“生产关联激励计划”等相关配套计划。
这表明,这个年龄结构健康、年龄中位数仅为28.4岁的国家,正试图转型为下一个“世界工厂”。
印度富士康园区里,有上万名女工在这里工作。十年前,她们是免费的家庭劳动力或农民,但现在,她们领着薪水、吃着免费早餐、住着园区宿舍,坐免费班车上下班。
这一幕像极了几十年前从家庭中解放出来的中国妇女。解放女性劳动力,就是一个国家决定发展工业的前提。
至于苹果,印度也“放松”了限制。过去,印度实施高达22%的进口关税,卖着全世界最贵的苹果。但7月23日,印度政府宣布将手机、手机印刷电路板和充电器的基本关税降低至15%。
Counterpoiont Research副总裁尼尔·沙阿说:“这可以为苹果每年节省3500万至5000万美元,直到其立即开始制造Pro型号”。
看得出来,为了和中国大陆抢订单,印度决心摘下“税收恐怖主义”的帽子。
另一方面,苹果也需要印度,来“保护库克”。
美国国家法律和政策中心曾呼吁苹果股东罢免库克连任CEO,理由是“库克治下的苹果过度依赖中国供应链”。
而日渐崛起的中国国产手机品牌又不断吞噬苹果的市场份额。
2024年一季度出货量TOP5厂商中,苹果跌幅最大
所以,库克需要印度,这个购买潜力足够大且足够“安全”的市场。
2024年第二季度,苹果在印度的年销售额创历史新高,达到近80亿美元,同比增长33%。但占苹果市场份额仅为3.5%,上升空间巨大。
为了向印度示好,2023年印度首次成为苹果公司单独的销售区域。
同年,负责印度、中东、地中海、东欧和非洲地区的副总裁Hugues Asseman退休后,苹果提拔了印度业务主管Ashish Chowdhary。苹果目前的高级运营副总裁Sabih Khan也是印度人,主管苹果全球供应链。
倒也应了那句“高层必须是印裔”的不成文规定。
最后,印度市场已经走过了市场培育的初期阶段。
Counterpoint高级研究分析师Prachir Singh向财经无忌分析:“在印度消费者中,苹果一直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品牌。在过去几年里,价格曾一直是一个障碍。然而,随着苹果制造和本地化的增加,苹果通过提供各种优惠和融资方案,提高了iPhone在印度的接受度。”
腾讯科技提到,苹果零售店落地印度前,三星或联想是印度人买手机的第一选择。但新德里苹果零售店开业后,这里已经成为了印度年轻人和中产的新打卡点。
在苹果的战略谋划里,果链出走中国、选择印度,是必然的。
在中国,比起喊着说“别让富士康跑了”,我们或许更需要做汽车的富士康、做机器人的富士康,而不仅是做苹果的富士康。